《阿赫瑪托娃，一位母親》由會員上傳分享，免費在線閱讀，更多相關內(nèi)容在學術(shù)論文-天天文庫。

1、阿赫瑪托娃，一位母親　　列寧格勒，阿赫瑪托娃站在等待探監(jiān)的隊列里?！　∵@個隊列蜿蜒漫長，盤結(jié)在那巨石壘起的高墻前面，是高墻延伸出來的鎖鏈，苦難命運的鎖鏈。這個隊列被凍壞了，結(jié)了冰，結(jié)冰的鐵鏈比冰更寒冷。它時而抽搐一下，有人試圖掙開鐵鏈，于是皮肉被撕開了，而涌出的血很快也結(jié)了冰，它很快也恢復了僵硬。隊列便這樣沉默著，這個隊列里幾乎都是女人?！　【薮蟮谋O(jiān)獄盤踞在這里，向四周散發(fā)寒冷和恐懼。這個巨物用它的堅固和威權(quán)制造氣候，它阻絕了季節(jié)更替，日復一日的灰霾，年復一年的刀片子風。人不是候鳥，即便是，你真的能飛…如此浩大的灰霾么，真

2、的能逃過終年的雪災么。何況她的兒子不能飛，他學飛的時候羽翼就被剪斷了，他被從學校里帶走，鎖緊在監(jiān)獄里。作為母親，她的根從此便被扎在了監(jiān)獄里，即使在巨大的修枝剪下，她還能枝葉雍容，也變不成翅，更不能連根拔起?！　∶鎸@種痛苦，高山彎腰，　　大河也不再奔流?！　〉O(jiān)獄的大門緊閉，　　背后是“苦役犯的洞穴”　　和致命的憂悒。5　　阿赫瑪托娃，一位詩人。更切身的是：一位母親。一位母親的痛苦比繆斯的性靈悠遠，比晚禱的鐘聲深重。　　痛苦拖曳著母親的生活，正如監(jiān)獄拖曳著所有人們的生活。阿赫瑪托娃悲嘆：“列寧格勒像一個多余的尾巴，圍繞著自

3、己的監(jiān)獄擺動。”晨起開門尋找凍紅的太陽，人們先看見的是這堅硬的巨物，夜里張望寒栗的星星，也會先看見這巨物橫亙天穹。這是城市的核心，仿佛創(chuàng)世時就占據(jù)了這里，炊煙，茶，面包，燭火，耳語，間或的水滴，馬的喘息和人的喘息，都像是高墻的附著物，在恐怖的周邊顫顫地衍生。　　吞沒了城中一個街區(qū)的監(jiān)獄，又占據(jù)了人們點燈時分的精神和睡夢之中的精神。這巨物企圖統(tǒng)治世界，向四周伸長布滿吸盤的觸須，它攫住了一切，又要將自己隱形，于是它使用噤聲法，并且禁視，禁聽。人們在冰雪的白光中??晃動，眼睛結(jié)上白霜，白翳病流行，人們的面孔也是凍循了的，五官向內(nèi)

4、收縮，神色木然?！　∧骋淮?，――阿赫瑪托娃寫道――有人“認出”了我。當時，一個站在我身后的女人，嘴唇發(fā)青，當然從來沒聽說過我的名字，她從我們都已習慣了的那種麻木狀態(tài)中蘇醒過來，湊近我的耳朵問道：“喂，您能描寫這兒的情景嗎？”我就說：“能?！薄　√奖O(jiān)的行列，你是第三百號，　　站在“十字架”監(jiān)獄的大門口?！　∧懔飨伦约簼L燙的淚水?！　∪┠切履甑膱员！　”O(jiān)獄的白楊在那里搖晃，　　闃無聲息――可是，有多少5　　無辜的生命在那里終結(jié)……　　――阿赫瑪托姓寫道。她整日整日站在悲苦的隊列里，雙腳腫了，冰霜在深陷的眼窩里融化，哭泣的

5、母親變成哭泣的繆斯。她說“能”，是因為她不能夠說“不能”，她不能夠忍受與死亡無異的麻木和僵硬，不能夠就此閉上眼睛。　　死亡之星在我們頭頂高懸，　　在血跡斑斑的大皮靴下，　　在瑪魯斯囚車黑色的車輪下，　　無辜的羅斯不住地痙攣。　　――她寫道。如同另一位詩人面對災難，說：“我準備迎接死亡?！痹谒劳龅难葒е拢矞蕚淞?，她準備活下去。她在小紙片上寫詩，喃喃背熟，并委托友人背熟，隨后立刻把紙片燒掉。她哺哺說出了那恐怖巨物，那些吞噬生命的隱形吸盤。她違反了噤聲法。她成了敵人?！　』臎龅某?，仿佛每夜里遭受一場雪崩。每個新的日子，

6、帶給人們的是熟人和親人被捕或死亡的消息。動身趕去晨禱的路上，新雪的氣味撲面而來，鮮活，刺日，令人驚悚。傷口一道道在雪地上綻開，公園里的每個花壇，像一座座新墳。那個乞求她用筆寫下來的女人，是試圖向她借火的人。一個被暴風雪圍困的城，人們冒雪走在無法行走的路上，是人們認為偌大的城總該藏有一點爐火，總該有人保存火種。而阿赫瑪托娃自己站在城的嚴寒中，這個被雪崩摧毀了的母親，悲號著，她更需要遇到一個藏有火種的人?！　≌垶槲易鲆蛔銎矶\吧！――她說。5　　如今，我不再能夠分辨，誰究竟是野獸，誰究竟是人――她說?！　∽屗麄冇煤谏尼∧徽谘诎?/p>

7、，干脆把路燈也移走吧……――她說?！　∩系郯∏f不要讓我發(fā)瘋――她說?！　∵@位舉起蠟燭放聲痛哭的女人，已經(jīng)成了雪雕。在雪的掩埋之下，一個聲音向她呼喊：活著和渴望活著是您對生者應盡的義務，因為生活的信念易于摧毀，很少有人能撐得住，而您，正是這種信念的創(chuàng)造者！　　她就這么活下來，與她的城一道，與災難一道?！　∪欢豢赡芘c監(jiān)獄和解，不可能與恐怖和解，一年來臨，又一年來臨，她用淚水燒穿新年的堅冰，向她的城舉杯――　　新年好！新的痛苦好！　?。ㄟx自《隨筆》2008年第5期）　　“人格”提高了，“國格”自然也提高了　　資中筠，湖南來

8、陽人，國際政治及美國研究專家、翻譯家，中國社會科學院榮譽學部委員、美國研究所退休研究員、原所長、博士生導師，專業(yè)方向為國際政治、美國研究。專業(yè)之外旁涉中西歷史文化，關注中國現(xiàn)代化問題，撰有大量隨筆、雜文，并翻譯英法文學著作多種?！　∮嘘P人格與國格，或者說是個人的權(quán)利與國家的富強之間的關系，還是用胡適先生